Julian Opie
朱利安·奧培




Beijing Youth Daily
2020
朱利安·奧培,一位來自英國倫敦的當代藝術家。作品以點、線、方、圓高度概括地勾勒出形象或者風景,簡單明快、賣相好、辨識度高。我曾一度以為出自一位年輕的女性藝術家之手,但後來經近一步了解後得知,藝術家是出生於1958年的帥氣大叔,1982年畢業自英國金史密斯學院,受教於著名的觀念藝術家格雷格·馬丁。自20世紀80年代出道以來,朱利安·奧培就以他獨特的創作風格獲得了來自諸多美術館、城市公共項目等的青睞。   

7月10日,他的個展在東京的歌劇城美術館開幕。據介紹,這是他在日本時隔11年的美術館個展。所以我懷著一定不能錯過的心情,想去看看這位當代藝術家在美術館的個展會是什麽模樣。結果,當然沒有讓人失望。本次展覽共展出了27件組品,其中包括兩件聲音作品,創作時間均為2018年或2019年。展覽共分為三個區域,第一區域是其經典的人物像創作,第一個展廳中兩件鑲嵌在墻上的5.9米✖️6.7米的大型作品《行走波士頓3》和《行走紐約1》頗為震撼。而另外8件以亞克力板為介質的二維作品就像是從兩件大型群像中走出的八個個體,他們顯然不同,卻又極為相似。有趣之處則在於作品的名字,從《背包》《紋身》《毛巾》《商標》到《劉海》《耳機》《氈帽》《手機》,定義這八個人像的不是傑克或者莉莉,也不是歌手或者運動員,而是他們的攜帶物或者修飾所帶來的特征。看到《紋身》這件作品時,我不禁會心一笑,對勾勒向來能減則減的奧培,對花臂老大哥紋身的描繪可以說是細致入微了,頗有日本紋身大師三代目雕佑西的風範。      

這個展廳中的另外兩件作品分別為燈箱和LED屏電腦動畫,這兩件作品中的人物有名字了,具體是誰在此就不做詳細說明了,但是我注意到,特蕾莎出現了兩次,根據我的推測,特蕾莎應該是同一個形象,經多次辨認,我認為是一個腦後梳圓發髻的女性形象。辨別過程中,給我造成困難的是特蕾莎的穿著發生了變化,因為她分別穿了長裙和短裙,但我最終還是通過她不變的發型認出了她。   

經過這麽多或許無用的猜測後,我們還是回到展覽,接下來要走進的展廳可謂人與自然大和諧。林立的高樓間人來人往、近處的城市和遠處無垠的田野虛實相應,伶俐的鳥群與吃草的大理石綿羊一片祥和。這一區域的作品十分豐富,既有石雕或青銅雕塑,也有在鋁板上自動噴繪出的風景和組合而成的高樓裝置,還有四屏環繞的LED平面電腦動畫及五塊一組的LED雙面屏動畫,另有聲音作品《黑鳥》環繞在“鳥群”周圍。行走其間,就像是行走在每天生活的城市,而遇到不管是伊蓮娜還是保羅,都像是遇到了自己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鄰居或是行色匆匆的同事,自己也好似他們中的一員,戴著耳機,沈浸在自己的世界好像和外界也沒有什麽交集,只不過我的身體恰好經過了這條街,還不小心和某某某擦肩而過,路邊花壇里的不管是真的小鳥還是假的雕塑我也不怎麽在意,反正看上去還挺活潑。就像我分不出誰是傑西卡,別人也分不出我是誰。但是這並不重要,也不會重要。在人群中,我們一點都不特別。而那逐漸消失的個體如果想極力被記住,也只能靠外物的支撐。在最後一個區域,由20塊LED屏拼接出的長達24米的電腦動畫《錦鯉》充分運用了展廳長廊的空間,聲音作品《泉流》將鯉魚暢遊的場景陪襯地更加輕松,可以說是一件非常討喜的作品。    

朱利安·奧培多麽輕易地用這些工業材料組合出了當今時代人們身上的工業的痕跡,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唯一的痕跡,竟會具備胎記一般的功能來分別出我和你。在一則訪談中,奧培這樣說到:“我從一個圓開始,簡單粗暴地把這個圓放在頭的位置,然後再到頭發,再到外套,差不多就是這樣。因為如果你站在樓下的這些街上,這就是我所看到的所有了。……這源於我等孩子放學的經歷,我就這樣在街邊看著,上班途中流動的人群,充滿活力,就像一段隨意即興的舞蹈。當面對人群的時候,你不會近距離看清每一個人,所以這些人沒有眼睛、沒有衣服的細節,就是一個大概的感覺,他們是誰,是什麽樣的風格。”奧培的藝術來自對日常生活的觀察,對他來說,這些觀察對象是有活力的,也帶著時代氣息的,但是不管是一群人還是一個人,他並不在意具體的個體,他在意的是抽離出的最大概的一種感覺,並進行了高度簡化和平面化的處理。   

奧培對日常的描繪和對形象的處理既能讓我們聯想到平面設計中的標識系統,也離不開人們常提到的奧培作為一個日本浮世繪和漫畫原畫收藏者所受到的其藏品的影響。具有基本辨識功能的標識系統,能讓我們即使存在語言和文化的障礙也能通過圖形去了解含義,而更近一步具有文化特征的標志賦予了形象更細一步的歸類。浮世繪和漫畫對畫面平均化和扁平化的處理是一脈相承的。浮世繪是“虛浮世界的繪畫”,描繪的是過眼雲煙的世間蕓蕓眾生的世俗生活,從17世紀末葉發端到18世紀中後期至19世紀初期走向全盛,再到19世紀後期逐漸衰退,一代代的畫師們無不關注當下,包羅市井生活和歷史故事的萬象。浮世繪對形式構圖的秩序的追求、對線條的運用和平面化裝飾的特征早就被西方美學系統所接受被吸納。早在1862年英國倫敦舉辦的萬國博覽會上,浮世繪就已經在歐洲正式亮相。它影響了如莫奈、梵高、勞特雷克、克利姆特、賴特等許多西方重要的藝術家和設計師。時至今日,它對世界藝術的影響仍在延續,也不斷鼓舞著日本民族對自身文化藝術的自豪感,這從他們的很多展覽都可以見得。此次朱利安·奧培的展覽也因其與浮世繪的聯系有了更深一層的意義。   

與其說奧培作為藝術家在給大眾提供一種審美體驗,不如說他在帶著觀眾進行一場智力上的遊戲。他的作品所傳達的那種幽默感深入人心,他所勾勒的每一個人物其實都是我們自己。或許我們為自己被工業所異化而感到悲涼,或者我們因為不確定我們身處的周遭到底有何面孔而感到孤獨,但其實當我們看到在朱利安·奧培心中的我們還有一個圓腦袋,至少證明我們是帶著腦子出門的。